一場沒有開始的遊戲

每年正月十一日是村子裏大眾爺的生日,雖然元宵節尚未來臨,但過年的氣氛己經小小遠離。春節期間的宜蘭,雨水迢迢的連下了十多天,但這一天總是繼過年之後最令人期待的。遠在城市工作的堂兄姐們,會再帶著和我年紀相仿的小孩(算我姪孫輩),一起回到這個大宅院共襄盛舉。

阿婆是我們宅院裏最年老的長輩,她是全部遊子回來必訪的人物,她們會送阿婆平常根本很少見的水梨和日本蘋果。那個是比初一、十五拜拜用的,還高級很多的水果,這時阿婆的房間多了水果的香氣,因為這是大家送她的,永遠不可能放到外頭來。(以前,回家探訪長輩多以又貴又大的水果做為最時尚的選擇)

午后,廟庭前,充滿了帶著供品依約前來村人及鄰居們,祭祀完,豐盛的晚餐,大人們喝酒吃肉,小孩子則可以無限暢飲果汁及汽水。在那物資不充裕的年代,只要是吃拜拜,就恨不得自己是一頭牛,可以有四個胃,把那十二瓶汽水全倒到肚子裏。不然過了這天,汽水就會被收起來而且完全消失在我的生活中,除非感冒了,才有机會可以喝沙士(但我實在不愛沙士的那口味)。

完餐後,黑夜降臨,這總是小孩子們最歡樂的時間,大家不約而同到外圍的一條小河去聚集(因為村子的婦女有些喜歡在晚上到河邊洗衣服)。過年期間,當農田都是泡在水裏時,也記不得自何時路燈旁的一塊地就開始不植水稻了,這一處總成了我們玩水鴛鴦,及放沖天炮的樂園。今天玩什麼呢當然又是警察抓小偷,這是大家最喜歡在夜裏玩的遊戲,由於小偷可以躲起來,每個人都想當小偷,遊戲規則看參與的人數多少而訂,一般是當警察只要逮到3-5名小偷,就換場。

倒數三十秒開始,所有的小偷一哄而散的往夜的最黑暗處衝去,平常怕鬼的我,這時不知那來的勇氣,一溜煙的就消失在路燈下。這回我決定到小河中上游的一個橋下,小心翼翼的彎著背像鴨子一樣划著水前進,到橋的最深處蹲了下來,蜘蛛絲從我臉上劃過,心底郤興奮著可以找到這麼一處安全的地方,但我也害怕著,萬一水蛇游過來該怎麼辦呢才好?不久,眼睛漸漸習慣了黑夜,月光微微透了進來,我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橋下的板模紋理,這是平常我從沒看過穚的另一面,角落裏的確實還有几處蜘蛛網掛著,河水淺淺的流過我的腳,長褲泡到水了,心想等一下一定又要被叼唸一番,不是才洗過澡,怎麼衣服又要再換一次?”此時,潺潺的水流聲伴著我,好奇的翻開了大石頭,看到了豆娘的幼虫在那兒爬著。壁上有青苔,長在苔下的一些水草下,有蝦子在棲息著,泥土和一些小石子很紮實抱在一起,輕輕的抓鬆了那土和石子,水濁了,但不過一回兒,又清楚可見底時,几顆又大又黑的河蜆佈在那兒。哇原來這兒有這麼多水裏生物哦!心裏好是歡喜

好像真的等了好一陣子了為什麼這一回,可以玩這麼久?雖然這處很安全,但邪不勝正,那些城市裏回來的豬隊友,有几個很快的被逮到。 今天貪吃,真的灌了好多汽水,也可能是蹲在這兒腳有些麻了,加上好想上廁所。 我應該換個位子躲一下,我若這麼一出去,這個秘密基地就會見光死。還是耐著性子再等一下吧!隱約中,遠處傳來一些大人的叫罵聲,夭壽哦, 頭殼共尬這麼大嚕,阿勇仔,你頭A疼嘸?A憨憨嘸? 金嘛未安怎卡好哦,O蜜刀佛哦,進夭壽哦。我探出頭去看發現大家圍成一圈,那一群豬隊友們怎麼好像也在那兒。現在演那一場戲,警察不抓人,小偷也不怕警察了?靠近一看,原來是阿勇跌倒了,臉朝下,正往一個大石頭敲下去,額頭上腫了一個大包包,形狀像個滷蛋粘在他右邊的眉頭上,天啊!怎會這樣?這時大人碎罵聲不斷,所有的小孩子們像連誅九族般的無辜的全被教訓了一番,我很害怕只好快閃。直整個事件落幕了,才知阿勇他一開始就滑倒而那一場遊戲根本都沒有開始過。


寫作動機:
陸機在〈文賦〉裏提到靈感之於寫作--其始也,皆收視反聽,耽思傍訊。精騖八極,心遊萬仞。其致也,情曈曨而彌鮮,物昭晰而互進。(如日初升,開始朦朧,逐漸鮮明。此時物象,清晰互湧)。
Namibia,2018
Namibia 2018
一回老師分享了一本童書,提到水田及插秧,不久之後,又一次的狂野作家的練習,開始三個字必須是我記得”…這時勾動了我四十年前的記憶,一回憶,就不能停下來,文中的一些長輩們早己離世,廟還在,慶典依舊,小河乾涸了,老家也因為我們搬走了,屋頂年久失修榻了一大塊,藤草蔓滋,看來心中總是一股酸楚,但回憶仍是甜美又令人回味的。
阿勇的祖母就是那個大呼小叫:”進夭壽且苛薄又令人討厭的大伯母(巫婆級的人物),享年八十四歲。

後記:2019年,四月一個朋友去非洲遊玩,帶回來這張日出照片,我就想到這段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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