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恐惴惴，大恐縵縵
21 Dec. 2022
菲律賓太太，今年72歲。在亞洲我們並不認識,她退休後依親來義大利7年了，由於她的義大文並不好，我們之間都用英文溝通。
昨天她約我出門,希望我能帶她去找一間hotel.
我問:為什麼需要找一個單人住的旅社?
她回道:我想離家出走,過聖誕節這兩天,在外地工作的先生會回到城裏,她不想看到他.
為什麼?
她發現結褵四十多年的先生,在外面還另有一個家庭,且有三個孩子,最大的小孩竟和她的小女兒同年齡,她的心都碎了....
依約,我們先約在一處廣場,去了兩家旅社看了之後,她又問我,學義大利文的學校新的地址在那?
(她是我在去年義語班認識的同學,一些原因,她中斷學習.)
這回她發現了這個几十年都不知道的秘密後,令她想重新振作,要自己獨立生活,她說下學期要重新出發,再學義大利文.
我很開心她願意再回來上課,雖然背後有一個心碎的故事推著她.
她跟我說,她不想跟同鄉的人說,因為在義大利,她們的圈子很小,一下就會傳開了,而她只能跟我說這件事--我是外國人,無所謂.她覺得不丟臉.
有什麼好丟臉? 我自小就沒有辦法選擇,在一個破碎的家庭裏長大,我的父親又是地方上的鄉民代表,學校的家長會長.....
我只能用英文簡單的跟她說著我小時候的故事,說到心傷處我的眼睛泛著淚水,我忍著,沒讓淚水滑下,但鼻水就不聽使喚的止不住,也許是天氣冷,或是因為我故事令我神傷.
我有印象以來,我父母就是吵架,特別是在深夜裏大吵的我們都沒法子睡覺....
一天,竟然我可以一覺到天亮,沒想到那是我父親搬出家門,離開我們的時候,那年我五歲.
小時候的家庭不完整-重挫我的自信心:在國小,同學都知道我父親娶細姨;在村子裏,大家都知我母親下工之後就去賭場打牌到天亮才回來.
然而,他們都不知道--我的乖巧懂事是來自我親生母親威脅的一種反射---一旦,我沒把家事做好,她就揚言:要抛下我和我小妹,她要去台北不再回來,或是把我們送孤兒院等令我恐懼的言語.
更乖戾的人生穚段是:一次有個算命的跟她說了一些話,提到了我--這個女兒,大約17,18歲就會跟男人跑了.自此以後,她更時不時拿這些話來霸凌我.
鄉下裏,表面上,人情世故是用來制約他人行為的標準,實則是偽善者的利用它來評論故事人物的消遣.
每一年的過年,我家上演的"誰可以回來過年,誰不可以回來".種種戲碼,赤裸裸的成為鄰居茶餘飯後的笑柄,更可惡的事他們老愛問我們這些受害者一些陷井題,而天真的回答就如捕風捉影全會飛到狐狸精的耳朵裏.
可明白,環顧四週的親戚或鄰居長輩就是出賣我的人,這樣的險惡環境裏,誰是友?是敵?什麼問題可以回答,什麼問題不可以回答,更逼著我必須早熟,我暗許:我一定堅強,快快長大,有一天可以離開童年生長的地方.
事實上,我一直不知道這些傷口這麼深,深到止血後,好似心裏還缺了一個洞,空那裏.
就是我離開台灣這麼遠,這麼久,說起我的故事,還是會潸然淚下.
咖啡店裏的先生,不懂英文(這就是想去喝咖啡練義文的地方),看著我們兩個亞洲的女人在咕嚕咕嚕說著什麼往事,兩人都在拭淚.我想,這可能是他最不知所措的一天,因為我們只點了兩杯咖啡,糖罐還在我們桌上,他是要來收回去,看著我們兩個女人在傷心,他只好躲的遠遠的.
她問我, How do you survive?How can you afford to go to University?
(顯然在她的眼中,我來自台灣中上富裕的家庭.因為我們認識沒多久她就問我為什麼英文說的那麼好?)
我說:我當時什麼都不懂,一直到長大的我才明白那種心痛的感覺,不過其實童年的我也有快樂美好的日子.
我長大後才理解雖然是有血緣,但我相信我爸不是為我而來這個地球,反之亦然;所以我放下了,就不會再自卑,努力學習,來補我輸在人生起跑點的光陰,於是我覺的人生很美好,這也是為什麼你會選擇我當你的朋友啊.
Life is a journey for enjoying the moment. Everyone may learn a lesson from the pain .Sharing one's story can heal the wounds.
她回說:I am orignal.
我笑了,她是原配,我母親也是,但又如何?
愛上一個多情的男人,是風險,抓著風險讓自己生活充滿恐懼,不如鬆了手,少了這份不安圍繞在身邊,也等同是放了自己!
我說:就當這個男人這一生很忙,有很多約,你只是其中一個對象,這世界上沒有誰是誰的,就如你生了三個女兒,她們不是永遠屬於你的,不是嗎?
几天後,我心想:放飛吧,不要苦守一段過了賞味期限的愛戀!別讓年輕的自己那一份無知的選擇,禁錮了那一位年老的自己,几十年都蜷縮在一個角落裏,過著悲傷過日子.
不知不覺的她,几十年都這樣過去了,發現部份的真相尚且不晚;正如她想要重拾書本,再回到義語班唸書.這時,她更有理由可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;而不是持著原配的令牌,要先生一輩子順服自己,彼此相逼,何苦呢?
莊子:物皆自得之耳,誰主怒之使然哉! 人來一世,各自有各自的功課,各有各的學習,全是自己的感受及覺知,沒有對錯,只有甘苦,而是甘或苦,如人飲水冷暖自知.
老子:大音希聲,這時說不說中文,似乎也不是重點了,因為一個微笑,一眼神,大致就明白了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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